粥味仙贝

云层好像一片肋骨

二十四小时人间聚会

 *真的太久没写过东西了…也太久没搞过昀勋了…很多无理由的碎碎念…不要带脑子细看…

  




暂留幻觉的梦境.


“睡得不怎样。”

魏大勋翻了身,使脸完全面对张若昀,张若昀应和似地瞥了一眼他的脸,魏大勋没有睁眼,前一秒的话因此听起来像若无其事的旁白或梦呓。他的脸蜷缩在枕头与羽绒被间,清澈的暗色里,晕开融化的方糖般的柔白也十分容易,夹杂一些酒店常用的香调。花果香调,茶香调,水生香调,林木或皮革香调,张若昀讲不出究竟是哪几种工业香精混合,很多东西被用得滥了,人的嗅觉也被慢慢驯化为流水线上的一枚螺钉。

“做了个梦,很长,如果让其在现实里变现,至少要花上一些时候,大概要二十四小时。”魏大勋睁开眼,“如果没有这个梦,我或许还可以再睡一会儿。”

“这句话实在太老了,”张若昀答非所问,“很多年前的小说家们就已不再用'我做了个梦'来充作故事开头。”

魏大勋没有理会他的回应,他只是重新闭上眼,大概在抗议张若昀的剖白。

“梦由两部分组成。上半部分酷似《加勒比海盗》的国产番外:我和几个朋友去一片残破的海滩探险,误入了一幢岌岌可危的海边木屋,木屋里的一家人有着和电影里一样、被海洋生物腐蚀的皮肤。他们坚信是我们这样的外来者触怒海神,神明降罪于众,使得附近所有原住民都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胎,所以要杀掉我们来献祭给那个喜怒无常的神。于是我站出来,自告奋勇说可以解除海神的诅咒。”

“你真的能解除吗?”张若昀问。

“我不知道,应该不能,但那时候如果我不站出来,所有人都会死。这是我的梦,我是唯一的集buff于一身的主角。”

“接着我们猝不及防转入梦的下半场,没有任何停顿或休息。在很多话剧表演中,下半场往往比上半场更能吸引观众的注意力——偏题了。我们被一座凭空出现的金属方台托起至半空,像演唱会常用的那种升降台。满目都是深翠的树,巨大的蕈状顶和虬劲结实的根。这时一阵苍老的声音在林中响起,指引我们按照祂的要求去做,有好几次我差点死掉,但最终还是成功了。树林的尽头矗着一座废弃的学校,从大门后走出一个黑色长发穿校服的女孩,像任何一本青春漫画里男主永远在暗恋永远得不到的隔壁班班花。那个声音说我们可以把同伴带走,接下来所有人开始欢呼,但我从没见过她,更不确定她是否是我们的'同伴'。然而我依旧走向她,仿佛准备迎娶公主的骑士,我们拥抱,被人群、树丛和白色日光簇拥着。”



节奏干燥的空间.


魏大勋说完,坐起来倚在床头,点了根烟。滚亮的火星燃烧,留下暗橘色的炽热一点,接着那一点也开始皱缩,坍塌,湮灭。

“本来准备找点水的,”他耸肩,“但烟也没差,都是缓解压力的良药。”

“倒很适合写一篇冒险小说。”张若昀评价。

“作家的通病,嗯?”魏大勋笑了,“之后一旦发表,记得给我寄一本样书,要有你的签名。或者在扉页印着:'送给魏大勋,本世纪最平平无奇的摇滚乐队的主唱。'”

他含住一口烟雾,随即快速下落,鼻尖,眼睫,嘴唇悬在张若昀的脸庞上方几寸。张若昀几乎立即记起前半夜他们纠缠在一起的身形,魏大勋腰腹的温度,魏大勋汗湿的前额碎发,他扣在魏大勋身侧的温吞的手掌。

若继续向更早推进,便要追溯到当晚冷气充足的live house,堆满乐器绕线和乐器和乐手的舞台。张若昀最早站在中央靠前,偏左心房的位置,而后被慢慢挤出躁动的人潮。万物随月亮潮汐升涨,而他依旧睡在囿暗的海底,他不抱再次涌进荷尔蒙和热汗聚集的中心的希望,干脆去一旁的酒水台要了瓶福佳白啤。

乐队配置的vj十分有特色,主唱背后散发出迥异的红、蓝、黑、白,分别代表喧哗、沉默、因、果。那时张若昀还不知道舞台中央的人叫魏大勋,按理说也没理由知道,他们本应是演唱者与听众的关系。

演出结束时张若昀已经喝光四瓶啤酒,玻璃外壳的冷水全部渗进手指和血液,令他几乎在潮热的夏夜里结冰。魏大勋这时背着琴走来,在他身边的地方站定,要了一杯酒,可能是尼格罗尼,也可能是边车,张若昀没太注意。

接着魏大勋向他递来一支香烟,你脸色不太好,要不要来一根缓缓?张若昀记得他这么说。



无法停止的偶然.


搞文学创作的一部分人喜欢烟,一部分人喜欢酒,一部分人喜欢女人,也可能是男人,还有一部分人什么都不喜欢。张若昀一直觉得自己属于最后那种,他的文档永远在与平静残忍的现实作对,这需要长久不懈的愤怒和漠然,像对待新婚的妻子般始终坚贞如一。在稿子第四次被编辑打回后,他终于泄愤似地舍弃了(暂时)那股无名的怨结。第二天早上张若昀收到加急快递,薄薄的牛皮信封里夹着一张彩色长形纸片,附有一张便条:“朋友的乐队,今天巡演到你的城市,可以去看看,顺便转换一下心情,你总是绷得很紧。”署名是他的责编。

魏大勋递给他的烟是咖啡味的,有一瞬间张若昀错觉自己坐在电脑前,面对几行干瘪的文字和冷掉的美式发怔。然而魏大勋没有给他更多沉思的机会,“等下我们要签售,你可以稍等我一会儿吗?应该不会太久,”他显得有些无措,“如果耽误你休息,你可以随时走。”

张若昀点头说好,魏大勋如释重负地笑一笑,把剩余的大半包烟塞进他的手心,随后转身离开。张若昀看向手掌里的烟盒,开始幻想点着一支会不会出现新的灵感,点着两支会不会出现自动完稿的长篇小说,点着三支会不会出现印刷好的崭新样刊,点着全部会不会——

魏大勋出现了。

“签售结束了,你怎么一直站在这儿?还盯着它发呆?”他一指香烟盒。

张若昀诚实地告诉他,等乐队成员们签售的时间里,他已经做了很久的卖火柴的小女孩,卖香烟的小男孩,卖香烟的老男人。

“你一点都不老。”魏大勋忽然贴得很近,目光几乎要滴进他的眼珠里。张若昀闻到一缕浅淡柔和的咖啡香,像被阳光冲散的拿铁奶沫。魏大勋依旧悬在他的脸颊上方,正把嘴里含着的烟一丝丝呼出。咖啡味让他下意识绷紧指节,之后又很快放松。张若昀伸手扶住魏大勋的后颈,按着他的脑袋,将他完全压下来,四片嘴唇相抵,浸染彼此的全部。



寂然无终的影片.


“我好像只睡了三个小时,”魏大勋嘟哝一句,“两个小时都在做那个怪梦。”

“你还想继续睡吗?”

“不,我这人有个毛病,如果不幸在半夜醒来,一整晚的睡眠就只能提前宣告结束。”

张若昀想了想,歪过身子摸索床头边的投影遥控,雪白的幕布缓缓垂下,抖落出新的世界的一隅光景。

“要么看电影?你来选片子。”

魏大勋饶有兴致地接过遥控器,眯着眼随便按了几枚软扭,“按到什么就是什么。”

显然他的运气十分一般,调出来的是一部不知所云的烂片,只能被放在网络平台上靠同名来博人眼球,点进去的人多半是无聊透顶的倒霉蛋。张若昀跟着看了十分钟就完全失去兴致,他扭头看向抱着被子目不转睛的魏大勋,又自然而然注意到墙边靠着的巨大琴箱,此时距他们第一次相遇已经过去六个小时,一整日里的四分之一,漫长人生中的一片针眼大小的注脚。

半个小时后魏大勋猛地把电影关掉,张若昀从荧蓝的笔电屏幕前抬起脸问他为什么不继续看,魏大勋回答:“剧情一塌糊涂,其合理性甚至不如我做的梦。”张若昀表示赞同。

“作家是不是都会看很多片子,从中得到灵感或者思考?”

“算是吧,至少我会这样。没有灵感时就走上街头,随便找一家电影院,买一张即将下映的电影的票,在影厅的中央或角落枯坐一两个小时。”

“替那些票房扑街的电影们在此对你表示感谢。”魏大勋半严肃半认真说,“你这人挺有意思的,和我以往认识的很多人都不太一样。他们当中虽然也有搞文字创作的,但大多逻辑混乱糊涂,水平蹩脚得像刚刚那部失败的电影。”

“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?”张若昀反问道,“说不定其实我比他们更差劲。”

“怎么可能?我读过你之前写的一本小说,住在鼓楼东大街上的一群人,历经过父辈们参加'大跃进'、同辈们改革开放、子辈们最后投身于新世纪时代洪流的故事。印象最深的是你写街两旁被反反复复扒掉又重建无数回的楼和商铺,因为那会儿我就住在附近,骑单车从北锣鼓巷出来时,总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你书里的四九城。“

魏大勋滔滔不绝地讲述,张若昀因此沦入一种羞赧的眩晕里。原本他应该对这种场景有所免疫,但要在同张床笫间做到完全割席,还是不太容易。

“我还参加了那本小说的签售会,你在背景板前正襟危坐,和每一位读者说谢谢,时不时附赠握手,和此刻一点也不一样。”



恍然交错的白昼.


客房的门这时被敲响,张若昀说叫了吃的送来,魏大勋问是不是厨师沙拉,张若昀沉思片刻,回道:“那我更希望是炸鱼薯条。”

“说来惭愧,我对你的了解还不足你对我的十分之一。到目前为止,我知道你叫魏大勋,是摇滚乐队的主唱,住在鼓楼附近,喜欢咖啡味的烟。”

“对一///夜///情对象来说,你已经比大多数人好得多。”魏大勋调侃着,“如你所见,我叫魏大勋,是一支乐队的主唱,曾住在鼓楼附近,我的乐队出过几张专辑,有时写歌,有时参加音乐节,有时开巡演——你之前看过乐队现场吗?”

张若昀说看过两次,全程没有人开口唱歌,全凭吉他贝斯鼓和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乐器演奏。

“你说的属于后摇,靠旋律来传递乐队想表达的内容。”魏大勋又去摸枕下的烟盒,摇了摇,晃出咯铛咯铛的空响,“还是算了。”

“我对摇滚乐所知甚少,只记得念书时很多人用卡带听魔岩三杰,断断续续,窦唯的声音被卡出摧枯拉朽的冗长效果。”

“我高中时四处淘打口碟,几家音像店的老板都跟我特别熟,逃课也多半往那里跑。那会儿觉得,这种音乐太神奇了,靠一段简单的和弦就能奏出那么不一样的感情。后来上大学,打了两个假期的零工终于挣到够买吉他的钱,还被琴行的人骗了,给了我一把破破烂烂的二手货。”

魏大勋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沉,张若昀见状,旋亮床头灯,房间顿时被柔和的暖色填充得满满当当。

“送你一些人造白昼。”他搓了搓手,有些局促地安抚。

魏大勋看了他一眼,两根手指抵在嘴角,向上提起一个夸张的弧度。

“摇滚乐确实是真诚的,尽管流连于它怀抱里的人来来往往,但它本身坚韧,清醒,从头至尾。”

黎明突如其来灌满城市,迅速拥入每一扇窗。

“你看,在我们谈话的不知不觉里,天已经亮了。”

魏大勋话音刚落,一片阴影遮蔽了他的视觉,紧接着他的嘴唇也被吻住,而对他做出此举的人只能是张若昀。他闭上眼,微暖的晨曦细密均匀地描摹他们的轮廓,盘旋在头顶的倦意终于顺流而下。有一阵声音说:“我爱你。”他记不起是谁开口。



人间聚会.


张若昀开车送他去车站,他们堵在急促的高峰车流中,却不似其余人那样匆忙,汽车向前挪动,距离几乎可以用寸衡量。

“之前我被一个故事困扰许久,稿子写了改,改了删,被编辑打回来四次。”张若昀说,“他说,我不应别扭地同自己作对,我可以保持愤怒,但那种愤怒应该像涓涓流水一样倾泻。”

“胡扯。”魏大勋飞快反驳,“愤怒是最不应该被掌控的情绪,它要么是翻腾的巨浪,要么是喷涌的火山。愤怒是可以杀///死///人的。”

“我持和你相同的想法。”张若昀赞许道,“所以我决定写一篇崭新的,此前我从没尝试过的故事。”

“我让两个陌生人相遇,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里,他们彼此谈论了许多话题,这些话题大多不着边际,但他们都心知肚明眼前的人是最好的倾诉对象,下一个二十四小时或许永远不会再来临。”

车流艰难地前进了一些,又在路口猛然断开,城市的血液如此往复,断流,重续。

“你有没有想过做演员?”魏大勋问,“我觉得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演员,每次都会给自己的角色写厚厚的备忘录或感悟,可以流利且富有情感地说出所有台词。”

“哈,或许某个平行世界正是如此,说不准我们还是朋友,认识多年却没有合作过一部作品,只在综艺节目上短暂交会过。”

绿灯再一次亮起,张若昀踩下油门,这条新血也如释重负地闯入城市道路的血管。

“其实那个梦还有后续。”魏大勋说,“我在拥抱那个女孩前,曾扭头看向我们的身后,同样的位置,同样的废旧学校,门前站着一个长相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,只是她在流泪。然而我迅速回过头,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,什么也没有发生。没有人注意到这些。”

“所以,她可能才是你们真正的同伴?”

“我不知道,但我确实把她遗弃在原地。没准下一次梦里她会来找我寻仇。”

“还有你夸下海口要破除诅咒的海洋怪人。”张若昀提醒他,“你似乎完全把他们忘了。”

魏大勋向他做了个惊恐的表情,但随即平静下来:“管他的,这是我的梦。”特意加重“我”的读音。

十分钟后,他目送魏大勋背着吉他的身影消失在进站口,魏大勋即将消失在玻璃门后时,回身朝他招手,张若昀也学着他的样子举起胳膊摇晃。

此时距他收到责编寄来的门票刚好经过二十四小时,他在微不足道的一整天里幻想,谈话,和一个陌生人上床,平静而欢愉,聚会散场。






评论(3)

热度(40)

  1.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