粥味盘尼西林

云层好像一片肋骨

【夏日序曲】跳一支舞

【15:00】


上一位:@星眠序言 

下一位:@叶叶心心的心心 



*我的确不是一个很好的、能表达自我思想的写手

*痴嗔,啼哭,破碎,虚无,就愉快地结束,最后跳一支舞

*随便看看就过吧



 

26—16

 


他有时也会迷惘。

 

房车驶入一座城市,飞机乘着纷杂的气流降落,镶着玻璃花边的楼房吸收土壤里的养分,代替草木逼近天空般的疯长。天气又总是相同的模样,无非分太阳出现程度。天色被泼上一层遥远的,说不出的闷灰。

 

工作结束后,他窝在后排座椅里打盹,脑子里翻来覆去跳跃白天的剧本,偶尔也撑起眼皮,视网膜窥探一圈浓厚的夜色。他知道网上流行的那个关于“五彩斑斓的黑”的段子,霓虹灯像一滴接一滴荧光的颜料,搅进这片浑沌的黏稠里,尾巴垂得很长,却永远无法碰触地面,看来宇宙才是最聪明的设计师。

 

堵车时间他摸出手机刷朋友圈,刘昊然依旧在辛苦赶论文的间隙里展示自己拼好的乐高,白敬亭点了原图,反反复复辨认好半天才看出那是辆蝙蝠车,他赞了那张照片,又往下接着滑屏幕,翻过魏大勋戴口罩的自拍,翻过王嘉尔录歌的工作室。他又重新找到刘昊然的那一条,未刷新前仍排在首位,手指停在评论键几公分以上,最后还是切回了聊天界面。

 

反倒刘昊然的消息先一步过来,问他有没有吃晚饭。

 

白敬亭在对话框里敲下“还没”,想了想又删掉改成“吃了”。

 

“骗人”,男孩的表情他都能想象得出,在他们两个当中,撒娇是较为年轻的那个的特权,刘昊然那颗颇为亮眼的虎牙厮磨过他的耳背,他自己遭不住这种甜蜜的折磨,刘昊然的亲呢往往都包含侵略性,白敬亭极少在他面前编造什么谎话,因为他觉得什么都瞒不住男孩。

 

“你吃饭了吗?”他忙转移话题,这是他另一个惯用的手段,专门用来对付谎话被戳穿的时刻,情侣之间难免要说一点无伤大雅的小谎言,这招屡试不爽。

 

“品牌方送来的泡面现在还堆在储藏间呢。”对方发来一张哭咧咧的柴犬表情包,“还有冰淇淋,饼干棒,剩下好多好多。”

 

“少吃点那些东西。”白敬亭用教训晚辈的语气说。

 

他们的对话一时陷入空白,他猜想刘昊然可能在敲字,面前压着大本大本文献便于查资料。自己当初是怎么熬过那段时间来着?白敬亭头抵着车窗,明明才过去没几年,一只手都数得过来,但时间实打实地溜走,顺便仔细打磨他的面容,让他看上去更成熟,人海里游荡时更游刃有余。

 

想不出便放弃,他不擅长为难自己。车子停在楼下,他跟助理说了晚安,目送他们离开后,又戴上卫衣缀的兜帽,拦了辆出租车,流利报上刘昊然家小区的名字,附近有条小吃街,白敬亭打包了两份热汤面,给刘昊然打电话叫他下来吃饭。

 

五分钟后刘昊然蹦蹦跳跳出现在他面前,手里提着两支哈根达斯和两盒百奇饼干。

 

“有没有安静点儿的地方?我怕被拍。”白敬亭将其中一个提袋递给刘昊然,又有点嫌弃地拿过冰淇淋和饼干,“不是叫你少吃吗?”

 

刘昊然像是没听见,直接一屁股坐上花坛前的长椅,餐盒小心用腿支撑起来,拆开方便筷夹起一绺汤面就往嘴里送。

 

白敬亭也只好挨着他坐下,两支冰淇淋被夏风吹得发软,他望着自己的手指发呆,刘昊然忽然落下一个发烫的吻在他右脸颊。

 

 

事实上他们除了一同坐在楼底下吃光晚饭之外什么也没做,白敬亭脑子思绪飘流得像春天的杨絮,依旧在想“五彩斑斓的黑”,刹不住。听刘昊然抱怨毕业论文多么多么难写,刚拍完的电影剧本是怎样怎样新奇。冰淇淋在包装袋里彻底软化成水汪汪一滩,草丛弥漫开湿漉漉的泥土味道。

 

“赶紧上楼写论文去吧,别在这坐着喂蚊子了。”最后还是白敬亭先开口,刘昊然握着他的手,交叠的地方黏糊糊全是汗,独处的时刻小朋友总是这样跟他腻歪,他拒绝不得,也舍不得拒绝。

 

他跟他拥抱,像目送房车离开一样注视刘昊然的身影消失在公寓门口。

 

有时他想,他也许和刘昊然的每一个粉丝并无太多差别,他们都迷恋这具身体里独特的灵魂,他与他的角色都像风,迈开步子奔跑时,风就存在,化成一道热烈的气流,横冲直撞却又懂得迂回。但他又比她们幸运些,这股风自愿停在他的手掌里,与指缝缠绵。

 

白敬亭一口气走出三条街,呼吸依旧均匀不乱,平时健身的好处这会儿得以显现。在一群穿着短袖短裤的人里,他严严实实的兜帽显得格外与众不同,但世界本就由各种各样的奇特组成。他一边观察那些永远垂不到地面的霓虹,夜晚的限定效果,数个光年外星簇的倒影,沾上人间的尘埃,慢慢生长出凝固的色彩,放在白日里也仅属于擦不亮的哑火。

 

“我很久没见过它们了。”孙弈秋说,与他作伴的大多是永不断电的电脑屏幕。白敬亭点头,屏住呼吸继续听孙弈秋念叨,“那家蛋糕很好吃,霍震霄说和凯司令的栗子蛋糕味道很像,啊,下班我要给他带一份回去,不然大少爷又要抱怨个不停。”

 

于是白敬亭进了那家蛋糕店,新出炉的也是今晚最后一批,躺在玻璃罩子后面,稳稳当当散发香气。结账时他将食指抵住嘴唇,叫认出他的收银女孩噤声,顺便留下了小票,背后签上自己的名字。

 

房间内没有开灯,白敬亭靠着窗户一点一点吃掉蛋糕,徐坦抱着胳膊说,晚上吃这么多,小心长胖。

 

白敬亭耸耸肩,没有直接回应他的嘲讽:“霍震霄品味不错,蛋糕真的很好吃。”有好一阵子没吃过甜食,胃袋得到极大的满足后,多巴胺开始侵占他的神经,他摇头晃脑的,只差放声高歌。

 

今晚他们都来了,或者跟他聊天,或者他看他们聊天。乔燃和余淮忙着补习写作业,秦风和陆之昂满世界转圈,顾南衣跟萧平旌因为琐事冷战,终究还是心软,在虎牙前败下阵来。白敬亭笑眯眯地看着他们,觉得亲切又陌生。

 

他躺进被子里闭上眼睛,枕头上仍留着刘昊然之前用过的洗发水味道,柠檬薄荷味,勉强助眠。朋友们逐渐安静下来,为了不打扰他难得安稳的睡眠,孙弈秋临走前还替他掖了掖被角。

 

白敬亭很久不做梦,现实与剧本穿插已经足够令他混淆。有人问他想不想回到过去看看,他答不上来,沉默半晌后才说,但如果重来一次,大概就不会遇见刘昊然。

 

话音刚落便有鸟雀贴着他耳边飞行,白敬亭下意识闪躲,迟缓等待几秒后,西边的落日像瀑布倾泻,橙黄色洒了一地。他正站在马路中央,左右车辆贴着他经过,环顾周围后,唯独“北京舞蹈学院附属中学”这几个字他熟。白敬亭去摸手机,新型号的水果机屏幕上跳出明晃晃“2014-04-04”,他以为是谁的恶作剧,正要给助理打电话时,附中的电动合页门吱嘎吱嘎向两旁倒退,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潮水般涌了出来。

 

白敬亭咽了口唾沫,鬼使神差地退出了拨号界面。

 

他识趣地贴在墙根,与手机一同待在口袋里的还有半包烟,他想不起这是谁留下的了,反正不属于他自己,但还是抽出一根点上,夹在手指间,不吸,四月温度不算低,那点过高的温度在半空中摇曳,白敬亭挥挥手,喊,“刘昊然!”怕那人没反应,扯着嗓子又喊了声刘源。

 

剃了板寸的脑袋越过人影看向白敬亭的方向,白敬亭赶紧丢了半截烟用力碾了碾,不能让未成年的男朋友把自个当不良看。

 

男生跟同学打过招呼,几个人三三两两离去,16岁的刘源来到26岁的白敬亭面前,试探着问:“您好?”

 

白敬亭一时竟无法跟他解释什么,解释我是你未来的男朋友?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一年的,所以你就当我穿越了吧。

 

……神经病吗他?刘源不打110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。

 

他干巴巴说了声你好就再没了下文,刘源扶着单车,双手不停抠着把手的橡胶纹路。白敬亭心砰砰跳个不停,甚至可笑地想不如把烟递给他,问兄弟要不要来一根。

 

“要一起吃饭吗?”

 

白敬亭承认放学时刻人声嘈杂,但这句话他一定听得清清楚楚。刘源的眼睛直直望着他在等他回答,六年后少年的眼眸依旧纯澈,像鲜有光芒投进的深海,宽厚地包容一切流进海底的秘密。眼前人却更像欢快的溪水,他们是同一个人,却处处不同。

 

刘源单车后座载着白敬亭,原因是那家饭店离学校有点远。男孩骑车不带有任何炫技成分,不像电影里的宋歌,见他骑得有点吃力,白敬亭难得动了推迟健身计划的念头,和刘昊然一起录无人岛那一期节目时的身材就正好。刘源兴奋地说到了,白敬亭跳下自行车,眼前的家常菜馆有点眼熟,刘源先他一步跨进去,要了两碗热汤面,老板娘应和后才记起还跟着一个白敬亭,于是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问他,“热汤面行吗?”

 

白敬亭点点头说好,眼疾手快把钱付了,比2020年打包后的便宜五块钱。

 

“其实我,嗯,我不是今年的。”他用筷头挑一缕面,分量也比20年足了点,“我来自六年后,我叫白敬亭,按理说2014年也应该有个白敬亭,但我不知道这个我去哪了,可能去六年后的你那里了。”

 

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,差点把自己绕进去。刘源仰头吞了一大口面汤:“你在拍戏吗?”

 

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。白敬亭摇摇头:“我的确是演戏的,但现在没在开玩笑。我也知道你演过戏,《北京爱情故事》,未来有很多部片子等你演,你是个演员,我也一样。”他没太敢直接说我还是你未来对象,怕把人吓跑。

 

刘源捧着碗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,像是在努力消化他的话,隔着热汤雾气他几乎看不清白敬亭的轮廓,一切都极其梦幻。白敬亭没指望他很快就能反应过来,要是换做别人,能有刘源这样反应的一半他都谢天谢地了。

 

“……你没骗我?”

 

“我骗一个高中生能得到什么好处吗?连你饭钱都是我付的。”

 

“好吧。”刘源大概妥协了,“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?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?”

 

“……”白敬亭想了想,好像的确没有,刘源不会造时光机,也不懂得怎么启动虫洞。但他巧得不能再巧地停在十年前男朋友就读的学校外,又好巧不巧地赶上刘源从他面前经过,其间不能不说有点什么故意为之的因素。

 

“我对这里不熟,”他双手交叉在脑后,后仰靠着椅背,“所以在我回去之前,我要跟你混。”

 

 

刘源回去上晚自修,白敬亭看着他进了学校,转身漫无目的地满大街转,手机通讯录里空空荡荡,20岁的他还在剧组拍戏,微信也没那么普及,他收起手机,干脆坐在路边开始发呆。树枝蒙着一层毛茸茸的新绿,乔燃说,你怎么来了?

 

白敬亭心想我也想知道啊,睡一觉就穿越这种事全中国估计都找不出几个。又问乔燃:“你跟宋歌熟吗?”

 

乔燃说不熟,要不你问问高翔吧。

 

高翔那小子这会儿指不定在哪个国家飞呢,飞机上接不了电话,我等刘源下课吧。

 

刘源一出校门就看见白敬亭蹲在马路牙子边,他不太喜欢别人抽烟,但白敬亭抽烟时的侧脸又让他觉得,这人跟其他人不太一样,他不讨厌。

 

“我跟老师请了一周宿舍假,你跟我回去住吧。”

 

白敬亭拍拍身后的土站起来:“行,谢谢源哥。”

 

刘源的出租屋不太大,二十来平,家用电器除了电视电脑外都齐全。白敬亭坐在床沿看刘源写历史作业,突然没头没脑地问:“刘源,你会跳舞吗?”

 

刘源头也没抬,笔头继续和近代史作斗争:“会,但跳得一般。”

 

“我想跟你跳支舞。”

 

刘源答应了,他没想出拒绝白敬亭的理由。虽然这人看上去非常奇怪,比他前十六年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怪,他原本可以在傍晚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拒绝他,但还是没那么做。

 

白敬亭放了黎明的《全日爱》,他最近总单曲循环这一首,评论区说黎明是全世界唱快歌最冷静的人,他也赞同这个说法。刘源以为他要跳交际舞,心里复习了好几遍步法,前奏响起才明白原来白敬亭只是想乱扭。

 

他们大汗淋漓地蹦了五次,在邻居找上门前及时关掉了播放器。白敬亭躺在床上喘着粗气,刘源比他稍好点,几分钟后他坐起身,催白敬亭赶快去洗澡。

 

夜里两个人都失眠了,白敬亭觉得自己这样好像背着刘昊然在偷情,心底罪恶感逐渐加重。刘源不自然地往白敬亭那边瞥,视线落在那一截细腰上,脸顿时红起来,脖子热得发烫。

 

第二天周六,刘源问白敬亭要不要去看电影。白敬亭努力想了想也没想起这会儿有什么好看片子,就问:“看什么?”

 

“美队2,我想看这个想了好久呢。”

 

白敬亭揉揉眼睛从被子里爬起来,顶着俩黑眼圈点点头。

 

上午放映厅的观众寥寥无几,他俩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上,白敬亭夜里没太睡好,除了吃爆米花就是打盹,远没有小朋友那么兴致高昂。彩蛋之后,他看了眼纸桶里所剩无几的爆米花,突然说:“其实我是你未来男朋友。”

 

刘源仍忙着回味刚刚紧张刺激的打斗情节,没听见白敬亭说了什么。转头问:“你刚刚说——”

 

白敬亭一个吻给他堵在嗓子眼里,谈恋爱几年,他几乎没怎么主动亲过刘昊然,都是刘昊然先对他动手动脚,这回好不容易遇到个愣头青的纯情少年,不欺负欺负才怪。想着他的舌头在刘源嘴里转了一圈,又心满意足地退出来:“我说,我是你未来男朋友。”

 

室外猛烈的阳光都没能把刘源泼醒,他浑浑噩噩地跟在白敬亭身后,有点开心,又有点嫉妒未来的那个刘源。这么想着,他上前一把拽住白敬亭的手腕,要他强硬地转过身,他个子离白敬亭还差几公分,只好踮起脚,吻上白敬亭的嘴唇。两个月前的北爱宣传海报已经有点旧了,边角被风刮起缺口。

 

晚上白敬亭又开始做梦,皮肤晒得黝黑的高翔坐在他对面,说宋歌这个小孩可别扭了。宋歌说什么小孩,你不也是小孩。

 

白敬亭头疼,只好阻止他们别吵了,又问高翔,我什么时候才能回2020年啊?

 

高翔说14年不也挺好的,刘源也很喜欢你。

 

你这是要我弃刘昊然于不顾吗?得了,我可贞洁了,不能有二心。

 

高翔笑了笑说,你睡吧,我们不打扰你了。

 

闹钟声音刺耳,白敬亭一骨碌从被子里爬起来,手忙脚乱地把它关了。后知后觉发现屋子构造不太对,刘源没在自己身边,家具摆设不再挤挤挨挨,枕头上依旧是刘昊然留下的柠檬薄荷味。

 

门外有人轻轻敲门。

 

 

20—22

 


白敬亭下了剧组,回到家里好好睡了一觉。为了琢磨乔燃这个角色,他连着几天都没太睡好。

 

他这一觉睡得沉,没想到后半夜还是被电话声吵醒,白敬亭皱着眉眯着眼睛按了接听,“喂?”

 

“白白,我不想写论文了。我脑细胞死了一大片一大片,我不能再写了,我想拼乐高。”

 

“………你谁啊?”

 

刘昊然今晚喝的一肚子咖啡在这个瞬间发挥了全部作用,他紧紧贴着话筒,恨不得把扬声器塞进耳蜗里。声音是他男朋友没错,但他记得好像这人没这么大起床气。

 

“……白白,你是不是睡傻了,我是你对象。”

 

“对象?我没对象。”

 

这回刘昊然可不能以为这是白敬亭新学来的什么情趣游戏了,原则上的问题不能开玩笑。

 

“白敬亭,你到底怎么了?”

 

“我怎么了?我好得很啊。”白敬亭觉得这人烦得要命,光着脚下床去开灯,却没在原来的位置摸到开关,顿时心中警铃大作,也没听清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,借着屏幕亮度才找到触摸开关,房间一亮,他傻了眼。

 

“那个,不好意思,我能再问问你是谁吗?”

 

“我是刘昊然。”刘昊然已经飞速穿好衣服拿上钥匙,准备直奔白敬亭家去。

 

“刘昊然……是谁?噢我想起来了,是不是演《北京爱情故事》那个?不对,这个日历怎么写着今年是2020年?我穿越了?!”

 

刘昊然拧门把手的动作一停:“你说什么?”

 

“我今天才从《匆匆那年》的剧组出来,回家睡了一觉,你打电话时我就已经是这样了。”话连珠炮般从白敬亭嘴里涌出来,撞得刘昊然头昏脑胀。

 

刘昊然深吸一口气:“你是2014年的白敬亭?”

 

白敬亭惊道:“难道2020年还有个我?”说完才发现这句话的意思好像不太对,“我是说,那个2020年的我去哪了?”

 

“可能去你那一年了吧。”刘昊然说,“你待在家里别动,我这就过去找你。”

 

深夜时分,城市的血脉终于缓缓疏通,大多数人已经开始安眠,包括这座钢筋水泥筑成的巨兽。刘昊然二十分钟后气喘吁吁赶到事故现场,用备用钥匙打开白敬亭的家门,客厅还暗着,他点亮吊灯,那个意外来客正窝在沙发里努力用靠枕把自己藏起来。

 

“你躲起来也没用。”刘昊然叹了口气,走过去把软垫子都拿到一边,“最重要的是怎么把你送回去。”

 

他去厨房热了杯牛奶递给突然年轻六岁的小男友,又坐着哄他乖乖喝掉。青年的发顶柔软,折射出一点房间的暖光。刘昊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,触感像幼猫后背细腻的绒毛。

 

“不要摸我头,”白敬亭飞快打掉他的手,“会长不高。”

 

“你跟他真的一点都不一样。”刘昊然撑着下巴感慨,“他只会用长辈的口吻教训我,除非我按着他的脸猛亲他一顿,不然他决不肯罢休。”

 

白敬亭的脸有点红,这场景对一个二十岁还是单身的人冲击不小,事实上他完全想象不到自己该如何和一个一米八几的帅哥谈恋爱,大概率他还是下面的那个。

 

“在想什么?”刘昊然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。

 

“没没什么。”白敬亭把头摇得像拨浪鼓,“我有点好奇,咱俩是怎么开始处对象的。”

 

“似曾相识,神交已久。”刘昊然似笑非笑地向后一靠,“看对眼了就搞到一起了。”20岁的白敬亭比26岁的他更冒点傻气,刘昊然猜想自己无论说什么对方都会深信不疑,“其实是你先追的我。”

 

“不可能。”白敬亭果断戳破他的谎话。

 

“怎么不可能?”刘昊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编瞎话,“你天天给我送花,工作室的朋友还以为我被哪个金主包养了。”

 

“……刘昊然先生,拜托你嘴里能不能有点实话,说谎也要有水平,”白敬亭翻了个白眼,“这会儿我是还没和你谈恋爱,但不代表我就是个傻缺好吗?”

 

“听上去很假吗?”刘昊然故作沮丧地抱怨,嘴角却抑制不住向上弯起,“我还以为能骗过你。”

 

白敬亭抬脚要踹他,被刘昊然一把握住脚踝,姿势极其暧昧,他尴尬得要命,试图抽出自己的脚,然而几次尝试后均以失败告终。

 

“……放我下来,我要睡觉。”

 

刘昊然那股黏人劲儿又上来了,26岁的白敬亭也要在他这一招前投降。“怕你对这儿的环境不熟悉,这几天我可以陪你一起住。”

 

白敬亭想了想:“陪我住可以,但你要睡沙发。”

 

 

刘昊然一晚上没睡着,一闭眼,霍震霄就跟他们炫耀孙弈秋买回来的蛋糕,余淮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,又只乐意和乔燃说话。秦风说话老费劲,萧平旌忙着哄他老婆开心,最熟悉2014年的只有宋歌,但那小子不知道跟高翔跑哪里野去了,一时半会找不回来,就刘昊然一个孤家寡人。

 

他爬起来,卧室门偷偷开了一条缝,白敬亭睡得很熟,他这才将将放下心来,蹑手蹑脚溜到阳台吹风。又想起原本属于他的白敬亭,现在应该遇见了读高中的刘源。

 

“你怎么还不睡觉?”白敬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背后,“不困吗?”

 

“熬夜是演员的常态。”刘昊然说,“倒是你,精神过头了。”

 

“你穿越到六年后自己身上不惊讶试试,”白敬亭打了个哈欠,依然强撑着伶牙俐齿,“我这个程度还算是轻的,没哭没闹没上吊,给你节省了多少麻烦。”顿了顿,又说,“说真的,我有点想回去了。”

 

“现在不好吗?有车有房还有男朋友,全国各地遍布粉丝,纷纷愿意为你花钱。”

 

“好是好,但终究是他的。”白敬亭干脆一屁股坐下,“我没有得到他们的真实感,我还是想回去演我的电视剧,哪怕只是个配角,我大学还没读完呢,有些东西不想那么轻易错过。”

 

刘昊然又去摸那丛软软的头发,安抚性地拍拍白敬亭的脑袋,在后者抗议前收回了作乱的手。“我也很想他。”

 

白敬亭顿时安静下来:“他是个怎样的人?”

 

这感觉很奇妙,从一个自称是自己未来男朋友的人嘴里听见对未来的自己的反馈。刘昊然抿唇笑笑:“很特别,也是很重要的人。”

 

白敬亭耐心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刘昊然的下文,显然对此不太满意:“这就没了?”

 

“没了。”

 

“那你对他也不怎么喜欢嘛。”

 

“非要张开双臂拼命拥抱,双手扩在嘴边大声喊出我爱你才是真正的爱情吗?”刘昊然垂头看他,今夜最后一粒星星的倒影也熄灭了,但他的眼睛里仍有光。某一刻他的爱意汹涌地飞流而下,又在这个白敬亭面前停住不再有过多动作。刘昊然觉得这应该让他自己渐渐去体会,什么事都如此,第一次新鲜,第二次就失去惊喜了。

 

天空开始泛白,刘昊然看了眼脚边睡得昏昏沉沉的白敬亭,把他背起来重新安顿进卧室,自己则拿了钥匙出门买早饭。

 

白敬亭吃过早饭背完剧本,没事可做,凑到刘昊然身边问他在做什么。

 

刘昊然说忙着敲毕业论文。

 

白敬亭跳起来:“你居然比我还大两岁!”

 

“是啊,所以要叫哥。你别忙着幸灾乐祸,等你毕业也是这个鬼样子,大四学生的通病。”

 

“这不是还有两年嘛。”白敬亭笑嘻嘻的,“哥,我真的很无聊,你不能总让我一天就坐着看你写论文吧?”

 

“那你想干什么?”

 

白敬亭的游戏机之前扫除时被他丢进不知哪个角落,刘昊然翻箱倒柜找出来,包装上落满了灰。顺便还发现了意外之喜:一盒崭新的乐高,贴着一张纸条,上面写着“给小朋友”。

 

理所当然的,刘昊然又把论文赶工期往后推了一天。

 

白敬亭只会玩赛车游戏,这一点倒是和六年后的他没什么差别。刘昊然抽空点了份外卖,刚放下披萨盒又被拖着去继续飙车。直到下午三点,白敬亭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手柄,摸着肚子站起来找饭吃。刘昊然怕吃冷餐对他胃不好,重新热了一遍,把肉多的几块分给他。

 

白敬亭吃得满嘴油光,腮帮子鼓得像仓鼠,刘昊然哭笑不得地叫他慢点吃,他点点头,冷不丁凑上去亲了一下刘昊然的脸。

 

亲完反倒是他先害羞起来,白敬亭强迫自己专心盯着面前的披萨,不再去看刘昊然。刘昊然被他蜻蜓点水似的一吻给弄得说不出话,好半天后慢吞吞想,要是男朋友能有原来的十分之一主动,他也不至于当初追他追得那么辛苦。

 

“你能不能别再揉我脑袋了!”

 

今晚白敬亭没让刘昊然陪,“我自己能行,你回去接着写论文吧。”

 

“真不用?”

 

“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,不至于闹出重大事故。”白敬亭忙着把他往门外推,“有事给你打电话。”

 

“我高中在北舞附中读书。”

 

“啊?”

 

“我说我高中在北舞附中念书。”

 

白敬亭觉得这句话应该包含其他含义,但自己没想明白,刘昊然这时又探身亲亲他的额头,“晚安。”

 

肉麻死了。白敬亭灌下三杯白开水后依然不见脸红消退,遂愤愤地想。

 

前一晚他忘记给手机静音,第二天早上果不其然又被电话铃声惊醒,“小白,剧本琢磨得怎么样了?”

 

“我觉得我跟乔燃挺有共鸣的……剧本,乔燃?!我回来了?!”

 

“说什么傻话呢?昨天拍完你不是就直接回家了吗?今天我们想早点开拍,你稍微早来剧组一会儿。”

 

白敬亭握着手机,身下依旧是单人床,壁灯开关也没变过,他低下头找日历,看到2014-04-06时终于松了口气,只是又想到刘昊然。

 

北舞附中,北舞附中……

 

他用最快的速度洗漱,随便抓抓头发,换上衣服,奔出门拦下出租车,跟师傅说,赶时间,去北舞附中。

 

 

刘源周日回学校拿教辅书,白敬亭突如其来地闯进他的生活,又像梦一般从他的身边抽走,甚至连根烟头都没给他留下,据对方所说是不能总在未成年面前抽烟。马路对面一辆出租车风风火火停下,里面的人隔着街喊刘昊然。

 

刘源扭头看去,那个白敬亭顶着锅盖一样的狼狈黑发,好像连衬衫纽扣都没有系进正确的孔洞里。

 

他微微笑起来,心想这也是个怪人,接着抬起手臂冲他招手,说,你好啊,白敬亭,其实我叫刘源。

 

后面那句以后再留着同他解释吧,反正他们之后的路还有很长,是他无法预估的长度和纠缠。

 

 

“你怎么来了?”白敬亭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,慢吞吞走到玄关开了门,刘昊然拎着煎饺生煎站在门口,“忘带钥匙了?——干嘛突然抱我?煎饺,煎饺要掉下来了!”

 

“这事说来话长,”刘昊然埋在他的肩头,声音闷闷的,但好像也不是很长,“我猜你一定也有一个故事要告诉我。”

 

白敬亭立刻明白他指的是什么。

 

“是啊,做了一个好长的梦。梦里的你还在用薄荷味牙膏。”

 

“怎么,你不喜欢薄荷味?”

 

白敬亭抿唇,装作听不见孙弈秋乔燃陆之昂等一干人的惊呼,主动留了枚吻在刘昊然的右耳。

 

“不,很喜欢。”

 

 

 

(END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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